將鏡頭對準森林深處一角，透過屏幕期待和野生東北虎跨越萬水千山相逢。
直播攝像頭中，野生東北虎以百獸之王的姿態，邁著矯健的步伐，盯著鏡頭悠閑地走過，眼睛射出駭人的亮光，在暗夜里格外醒目。
在生態環境部自然生態保護司、宣傳教育司指導下，2024年2月7日起，本報聯合黑龍江省生態環境廳、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開啟了一場長達10天的慢直播，直播中兩次捕捉到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野生東北虎傍晚“散步”的身影。
“太驚喜了！”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綜合處處長陳曉才興奮地告訴記者，這一方面說明東北虎數量正增多，另一方面也說明我國監測水平不斷提高，依托大數據平臺，能夠掌握東北虎豹活動規律，更加精準地布設監測點位。
開展試點工作解決棲息地碎片化等問題，東北虎豹生存空間逐漸擴大
作為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旗艦物種的東北虎，它的存在，意味著整個生態系統里各營養級的動物數量充足，保護東北虎是維護生物多樣性的重要舉措。
中國東北地區，曾有“眾山皆有虎”的盛況。但由于人為活動的增加、森林的消失與退化，野生東北虎豹種群和棲息地急速萎縮。在1998年—1999年的一次中、俄、美三國專家聯合調查中，僅發現少量的東北虎豹痕跡，當時判斷中國境內東北虎僅存有12只—16只、東北豹7只—12只。
2015年北京師范大學虎豹研究團隊將10年的科研成果編寫成《關于實施“中國野生東北虎和東北豹恢復和保護重大生態工程”的建議》，提出將東北虎豹保護列入國家戰略。國家對這一建議作出重要批示，推動建立“東北虎豹國家公園”。
經過5年多的部署、協調、論證、試點、改革，東北虎豹國家公園于2021年正式設立，同年10月被列入第一批國家公園名單。
地處吉林、黑龍江兩省交界的長白山(25.080, -0.47, -1.84%)支脈老爺嶺南部，涉及琿春市、東寧市、汪清縣、綏陽縣4個區域的東北虎豹國家公園，以中低山、峽谷和丘陵地貌為主，森林覆蓋率達96.6%，是我國東北虎、東北豹種群數量最多、活動最頻繁、最重要的定居和繁育區域，也是重要的野生動植物分布區和北半球溫帶區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之一。
在未被劃定為國家公園體制試點前，該區域涉及兩個省份的多個林業局、林場，市、縣、鄉鎮、村屯、自然保護區等，自然資源資產多部門、多行政區管轄，面臨保護和管理條塊分割、體制機制不通暢、管理不到位的問題。同時，區域內耕地、參地、牧場、水庫、工礦企業、公路鐵路穿插，導致虎豹棲息地碎片化問題突出，壓縮和分割了東北虎豹生存空間，虎豹傷害人畜事件也時有發生。
試點工作開展后，在森林植被修復、核心區生產生活退出、虎豹遷移擴散廊道建設等項目的相繼實施下，東北虎豹的生存空間逐漸連通完整和擴大，有效保護和恢復東北虎豹野生種群，人虎矛盾也隨之減少。
隨著實施天然林保護工程、建立自然保護區、全面禁獵、建設中國野生虎豹觀測網絡、設立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等措施，東北虎豹棲息地生態環境逐步改善。目前，野生東北虎數量已增加至約50只。
組建巡護隊加大保護力度，周邊農民自愿加入，野生動物種群日漸豐富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在建設過程中，也推動了林場職工和當地農民生產生活方式轉型。
李剛自2008年退伍后被分配到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東寧朝陽溝林場，一路從營林員、管護員到副場長。長期堅持在巡護一線的他深刻體會到東北虎豹國家公園設立后的變化。
“之前巡護力量薄弱，投入的保護力度也相對較小。現在國家公園建立了，能力建設提升了，我們有了團隊一起巡護，能做的事情更多，危險性也降低了。”李剛說。
2019年4月，東寧市林業和草原局成立了第一支女子巡護隊，現在也成為東北虎豹國家公園管理局的第一支女子巡護隊。
她們每個月上山達二十多天，巡護途中承擔著清套、為有蹄類野生動物補充飼料、布設和維護野保相機、整理相機數據、監測野生動物等工作，保護棲息在這片山林中以野生東北虎、東北豹為代表的野生動物們。
1994年出生的吳桐是年紀最小的隊員，卻是女子巡護隊的元老，從事巡護工作至今已長達5年。她告訴記者：“我們大多是‘林二代’‘林三代’，幾十年前，為了生存，祖輩們在這里打獵、砍樹；到父母那輩，開始植樹造林；現在到我們這代，開始保護野生動植物。我的父母非常支持我，常說別人都能做你也能做，雖然他們也會擔心，但不會因為危險或苦累勸阻我。”
時代不同，使命不同。從巡護隊員們的故事中，我們聽到的是生態保護和生物多樣性保護的發展歷程。
采訪中，記者隨李剛和女子巡護隊走進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東寧片區的林海雪原，體驗了一天6公里的巡護工作。冬季大雪后，行走非常困難，大家走得很吃力。
記者隨東寧朝陽溝林場巡護隊一同進山巡護。關璐鑫攝 記者隨東寧朝陽溝林場巡護隊一同進山巡護。關璐鑫攝
而對于巡護隊員來說，艱難險阻是常態。張琪于2023年冬季加入女子巡護隊，剛來的時候抱著好奇心，覺得能近距離觀察東北虎是份有意思的工作，但巡護時發現真的很累。
隊員張昕在巡護過程中曾因沒踩好，頭朝下從山坡摔下去過。“旁邊的枯樹一拽就斷了，經常會頭朝下滑到溝里去，撞到石頭上才能停下來，要緩很久。”
即便如此，當看到東北虎豹數量越來越多時，巡護隊員們常感到欣慰。
隨著野生動植物保護理念廣泛宣傳，林場周邊農民的思想也轉變了，過去的“下套人”變成了“清套人”。“農民以前會上山捕野生動物，現在自發參與巡護工作，幫助我們清除了很多山上遺留的陳舊獵套。”李剛介紹，在朝陽溝林場，40多名農民組成了巡護隊堅持每天在山上巡護，步行每天達6.5公里，至少需要3個小時。
在林場的陳列室中，擺放著獵套、鳥網、踩鋏、毒餌、高壓電捕鼠器等各類盜獵工具，這些都是巡護隊員的“戰利品”。
他們的巡護工作也換來了野生動物數量增多。記者跟隨巡護的路上，不僅看到了梅花鹿、狐貍的足跡，還在維護紅外相機時，看到了拍攝到的東北虎、東北豹畫面，野生動物種群十分豐富。
構建天空地一體化監測系統，實現從“人防”到“技防”跨越
巡護隊員們每日維護的野保相機是監測東北虎豹等野生動物數據的“千里眼”。據李剛介紹，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東寧片區共有236臺遠紅外相機，布設在沒有傳輸信號的地方，每兩三個月更換一次電池和內存卡，獲取野生動物監測影像。
除此之外，還有420臺攝像機構成天空地一體化監測系統，這些攝像機利用太陽能(5.320, -0.05, -0.93%)充電，自動拍攝并實時傳輸影像數據，減少了人工維護和人為干擾。
東寧市林業和草原局一樓走廊的盡頭，是東北虎豹國家公園東寧局天空地一體化監測中心。在這里，可以看到420臺攝像機實時傳輸回來的影像，數據傳回系統后自動分類野生動物種類。在大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劃分的東北虎、東北豹、黑熊、棕熊、赤狐、豹貓等名錄。
黑龍江省人大代表、東寧市林業和草原局科普宣講負責人史曄調取了2023年12月22日拍到的東北虎影像。“你看這只東北虎走到鏡頭前還看了看鏡頭，是不是霸氣十足。”
2023年，東寧片區共監測到東北虎168次，識別出至少有4只東北虎個體在管轄區域活動；監測到東北豹165次，識別出至少12只東北豹個體在管轄區域活動，其中幼豹5只，至少3個東北豹家族在此區域繁衍。
在天空地一體化監測中心外的走廊上，掛著監測到的各種珍稀野生動物影像，記者看到，有“鎮局之寶”東北虎，也有三只東北豹同框的珍貴畫面……
“這個東北豹的小家庭又壯大了，今年我們拍到了‘四豹同框’。”史曄對這些照片如數家珍，“這只斑羚是我們2018年9月拍攝到的，此前斑羚在東北地區已絕跡20多年。還有我們2022年11月監測到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原麝，距上一次監測已時隔9年。”
此外，天空地一體化監測系統不僅包括野生動物一鍵全覽，還能實現反盜獵線上監測、生態數據資源分析等功能，廣覆蓋、全天候、高精度、智慧化的數字監測，實現了從“人防”到“技防”的跨越。
“2024年，我們要把國家公園外的臨近區域也布設上相機，對東北虎豹等野生動物實施更大范圍的監測。”李剛說。
多級部門傾力改善生態環境，為生物多樣性保護奠定基礎
良好生態環境是野生動物賴以生存的基礎。去年7月召開的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提出，要著力提升生態系統多樣性、穩定性、持續性，加大生態系統保護力度，切實加強生態保護修復監管，拓寬“兩山”轉化路徑，為子孫后代留下山清水秀的生態空間。
在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外，省、市、縣三級生態環境部門傾力保護生態環境，全方位開展生物多樣性保護工作，為野生動物生存、棲息、繁衍，打造良好的生態環境基礎。
在2024年黑龍江省生態環境保護工作會議上，黑龍江省生態環境廳提出，要有力、有效抓好自然生態保護，持續開展“綠盾”自然保護地強化監督專項行動，嚴格現場核查和臺賬審核，確保重點問題整改完成率達到要求。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推動在優先區域開展生物多樣性調查、監測和評估工作。
據牡丹江市生態環境局自然科科長趙殿軍介紹，牡丹江市已將生物多樣性保護納入行業發展規劃，成立牡丹江市生物多樣性保護工作領導小組，還印發《牡丹江市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實施方案》，統籌推進生物多樣性保護相關工作任務，搭配生態環境保護紅線監管，做好生態環境保護紅線內有限人類活動的監管工作。
針對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建設，東寧市生態環境局強化自然保護區監督和管理，全面開展大氣、水和土壤方面的防治工作，對氣候調節、水源涵養、控制有害生物等生態平衡起到了調節作用，為東北虎、東北豹等野生動物的棲息、生存和繁衍提供了有利條件。
“下一步，我們將繼續發揮生物多樣性保護職能，以人虎安全為前提，加強國家公園的生態保護修復，建立健全生態環境保護的補償制度。”東寧市生態環境局局長宋濤說。
如今，東北虎豹信步林間已是常態，一段段生動的影像時常會帶給我們驚喜。東北虎豹國家公園只是我國生物多樣性保護的一個縮影，更多令人感動的故事還在美麗中國的大地上默默上演。
